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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銀狼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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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似火,敦煌城以北是一片大漠。

幹枯,焦躁,炎熱。

金黃色的沙石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不知反射在什麽地方,忽的閃了一下,一堆白骨。一顆白皚皚的頭骨半嵌在漠漠黃沙裏,空洞的雙眼緊緊眺望遠方,似在惋惜,似在悲嘆,似在警示後人,這是死亡的氣息。一輛馬車慢悠悠在大漠裏前行,車夫是一個穿著樓蘭衣服的男子,依稀看到男子,剛毅而挺拔。卻遠遠的覺得男子懷有心事,年紀不大的男子握著馬鞭故作出一臉隨意的趕著車在大漠中艱難前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男子餘光瞥了一眼,朝馬車內嚴肅地說:“有人來了。”馬車內無人回應。馬車繼續往前,不遠處,在被烤的火燙的沙漠盡頭,出現了若隱若現的火圈,漸漸地變暗,映襯出一匹黑馬矯健的身姿,一張一弛,以紅似火的驕陽映襯著,直奔馬車而來。隨著馬兒漸漸跑近,依稀看得到馬背上坐著一個男子,錦衣華服,一身匈奴裝扮,青絲被一根根編做了辮子散在腦後,卻沒有戴著匈奴人的帽子,反倒臉上戴著一個詭異的銀色面具遮住了臉。隨後是三匹灰馬。馬背上是三個白衣女子,一人背著一架古琴,一人發髻上戴著一枚半白半黑的棋子,一人手裏握著一支毛筆。男子一馬當先,黑馬卻依舊身輕如燕,在大漠中奔跑絲毫不費勁,一眨眼便跑近了。男子騎馬一躍,橫在了馬車前。男子立刻拉馬,馬車一個急停。雙方都沈默不語,只是靜靜凝視對方。

半晌,黑馬上的男子略顯疲憊,不耐煩的瞥了一眼馬車,依舊不說話。但他臉上的面具卻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個銀制的面具,一半面具上雕刻著一匹孤狼的臉,那匹狼的一只眼睛幽幽的散發出懾人的光芒,看的人心寒,也越發顯得男子豪情萬千。

這個詭異美麗的面具襯得男子更加高深莫測,想讓人揭下面具,看看面具後面的那張臉,但男子眼神憊懶,卻又透著狠戾,偏偏還夾雜著幾分不羈和隨意,這樣覆雜的眼,初看上去卻如清澈見底的湖水,波光粼粼,卻也更加令人防備。他身後的背琴的女子騎馬上前幾步說:“交出解藥,饒你們不死。”這樣的狠話,在這個溫婉女子口中說出,顯得異常懾人。男子噔地跳下了馬車,用握著馬鞭的手指著女子,用極其不流利的漢語說道:“什麽解藥?我們不知道!”

拿著毛筆的女子立即伸手指著馬車,目露兇光,臉上卻依舊笑著道:“你家小姐出手用食人蠱傷了我家二公子,不交出解藥,休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可笑至極!你們幾個漢人,以為穿了匈奴的衣服便可在此地張揚嗎?未免小瞧了我等!”男子慍怒,不甘心的用匈奴話罵道。

白衣女子齊齊看向戴著面具的男子,好似在征詢什麽。

男子卻依舊一言不發,盯著馬車,默默坐在馬背上。身下的黑馬也是奇怪,竟然定定站住,不驕不躁,沒有動一下。足以見這匹馬和主人心性相通,是一匹良駒。忽然馬車簾一開,一個樓蘭打扮的女子下了車,她挺著大肚子,顯然是個懷有五六月身孕的年輕婦人,手裏卻不合身份的握著一把做工極其精細的短金刀。

年輕婦人頭發被一根根捆在發髻上,零星的落下幾縷,面容和身姿被藍色的衣裙遮住,卻依舊看得出女子的貌美面容和妖嬈身姿,就算是懷有身孕的女人,她也是美麗的。黑馬男子面具後的臉面容冷漠,就算隔著面具也一樣感覺得到,似要睡著一般,寂靜無聲。

懷孕的女子看見面具男子後微微一怔。“解藥沒有。我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能傷得了你家二公子嗎?”女子終於開口,說著極其標準的漢話,說著說著便擡手摸了摸身前圓滾滾的肚子。“想來夫人未聽過,越是嬌艷美麗的花朵,越發容易含有劇毒,致人死地。”背著琴的白衣女子淺淺一笑。“你不要忘記今日。”黑馬上的男子忽然開口,聲音如同鬼魅,低沈,冷峻,讓人不寒而栗。說罷,男子調轉馬頭就策馬朝來路奔去。三個白衣女子好似心中還是忿忿不平,但卻聽話的一一調轉馬頭追著男子而去。有孕在身的女子眼角上揚,拍了拍肚子,微揚嘴角喊道:“不送。”男子忽然回頭直直盯著她,目光越過了兩人之間的一切,穿越了黃沙、風塵、嘈雜,甚至整個天地,淡淡說:“我們很快又會再見面的。”說罷黑馬已經跑遠。黃沙飛揚,頃刻又只剩一輛馬車立在廣袤的大漠裏。一只黑尾蠍慢吞吞的在黃沙中尋找著食物,鉆進了一個沙堆;一根枯木半插在沙土之中;馬車前的馬兒嗤嗤的發出焦躁的呼氣聲……

黑馬一路急行,三匹灰馬跑的有些吃力,但依舊不遠不近緊緊跟著,不敢怠慢。跑了半盞茶,灰馬漸漸落後,黑馬依舊馬踏飛燕直直往前奔跑著。

男子減慢了馬速,漸漸的,三匹灰馬追了上來。男子徹底放棄了奔跑,黑馬慢悠悠的在大漠裏走著,好似閑庭信步,欣賞著這廣袤的天地。"逍,為何不搶解藥?那女人和男子功夫雖不弱,但絕不是我們的對手。何況那女人有孕在身。"背琴的女子有些不甘心的說。男子優哉游哉坐在馬背上一搖一晃,卻依舊不說話。"逍自然不會欺負女人,何況還是有孕在身的女人。"頭上戴著棋子的女子瞪了一眼說話的女子道。男子松開韁繩,伸了一個懶腰,黑馬卻依舊平穩的前行。可見黑馬極其訓練有素,而且男子馬技非同一般。"那胥的解藥如何是好?"拿著毛筆的女子微微皺眉。正說著,四人騎馬進入祁連山脈。四周漸漸出現一幅截然不同的美景,蒼山翠綠,富饒多姿,這是匈奴人引以為傲的富饒的祁連山脈。

男子徑直下馬,自顧自往樹林裏行去,三個女子也一一下馬跟了上去。不一會兒,一座漢室府邸現於眼前。

黑色的牌匾上剛勁有力、洋洋灑灑的寫著一個燙金大字——“項”。男子瞥了一眼牌匾,略有些嫌棄那個字似的,低語:“胥的解藥我自有打算,你們不必多嘴。""是。"男子正要進府,另一個身著漢服的華服男子匆匆開門,舉止風度翩翩,渾身浸透著儒雅之氣,如三月春風沐浴人心。他匆匆看一眼戴著面具的男子,打量了一番說道:“逍,解藥沒取來?”話音剛落,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女子猛的撲進男子懷裏,撒嬌的叫著:“三哥!三哥你可回來了!解藥拿回來了沒有?”男子極其厭惡的推開女子,眼中卻融著暖意,淡淡說:“沒有。不要弄臟了我的衣袍。”女子也不生氣,好似已經習以為常,“沒有?那二哥可怎麽辦?”女子回頭看一眼開門的男子說:“大哥,怎麽辦?爹娘去了燕北,若是回來了曉得二哥受傷,我們定要被罵了去!”又湊到戴面具的男子眼前,伸手摸了摸男子臉上的面具,用小手指擦了擦面具上孤狼的眼睛,看上去並不害怕野狼,反倒眨巴眨巴眼睛說,“三哥,哪裏找來的面具?半年不見你,你戴面具做什麽?樣子頂嚇人!”男子將面具取下,隨手遞給背琴的女子,吩咐道:“你們去守著胥,解藥我會自己去拿。”白衣女子立刻離開。“三哥,天下竟還有你打不過的人?”被叫做逍的男子拍了一下女子的額頭,隨意一笑說:“少激我。”又看向被叫做大哥的男子說,“離胥毒發還有些日子,你先施針穩住他,十日後我一定將解藥取回來。”說罷就往府裏行去。

那男子開口道:“逍,你一定要殺劉章不可麽?”

“三哥你要殺誰?”女子問。

逍楞了楞,回頭看著大哥說:“劉章殺了阿畫,我不會饒了他。”說罷往屋裏走了幾步,補了一句,“就算他是劉家的人。”女子心智未開不在乎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朝大哥做了個鬼臉,立刻追著逍去,叫嚷著:“三哥,你又要睡覺!不許睡!隨我去餵馬兒、小獅子、鴿子!”逍卻自顧自推開房門,砰的倒在了床榻上,閉著眼不再說話,好似一具死屍一般。"三哥!三哥!"女子去拖他,他一動不動,俊秀的臉上毫無表情。"項逍!項逍!快起來!起來!"女子扯不動,叉腰怒氣沖沖的朝著穩如山的逍吼道。項逍卻已經沈入夢鄉。

敦煌城內。

馬車駛入了一家客棧,男子跳下馬車,伸手想去扶馬車內的女子,女子卻自顧自的一只手拄著馬車,一側身越下了馬車。前來招呼的店小二見狀,嚇出一身冷汗:這有孕在身的女人,怎麽還身手還如此矯健!

女子一把扯掉了臉上的紗巾,露出了白皙的臉頰,一雙有神的眼睛微微一瞇,眼珠這才顯現出褐色,睫毛卷而長,忽閃忽閃在一對眸子上顫抖。圓潤光滑的輪廓,櫻桃小口,在幹燥的大漠中也依舊水潤晶瑩,看的店小二心神不寧,不禁咽了咽口水。

女子將紗巾塞給了身旁的男子,臉上流露出微微的氣怒,擡步就朝樓上的雅間行去。

店小二正想跟上去,卻被男子一把攔住:“給我們送些牛肉來,再來一壺馬奶酒。”

店小二被男子的神情嚇住了,連連點頭,忙的跑開了。

女子繞開了雅間,徑直進了一家上等客房,剛剛開門卻又遲疑半晌,轉身選了一間中等客房。

男子跟了進去,關上了門,用匈奴語說道:“公主,我們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右賢王的人定追不到此處來,一路上未免謹慎了些,眼下可以松口氣,住上房罷。”

女子回頭瞪著男子,用漢話罵道:“你若說不來漢話,便滾回匈奴去,我不需要不會咬人的狗做護衛。”

聞言,男子猛地單膝下跪,一只手重重握拳打在了胸口上,帶著發誓的意味說道:“達魯爾汗一生一世跟隨公主,但憑公主差遣,若有違背永墜尼啰耶……”

女子忽然擡手,揮了揮說:“無須發誓,我不過是想提醒你,右賢王想娶我,我不願嫁他,因我淳於公主要嫁的人是這世上唯一配得上我的男人。他不是。”說罷伸出了手指,指著跪在自己眼前的達魯爾汗,“你也不是。”

達魯爾汗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半晌,猛然擡起頭,臉上又是冷厲的神色,“屬下明白,屬下不敢妄想。”

女子解開了腰帶,伸手進裙下,一把扯出了一個圓滾滾的墊子,懷有身孕的肚子立即扁了下去。“累死我了!”女子厭惡的扔掉了墊子,拍了拍手。

“公主,前日在樓蘭城內為何要與那個西域公子爭搶那對雪雕?”達魯爾汗站了起來,拿起茶壺去沏茶。

淳於公主斜看了一眼達魯爾汗,“本公主喜歡。”

“屬下,屬下的意思是……”“說笑。那對雪雕雖說是難得一遇的好東西,我怎會舍得買來殺掉?我只是看那公子相貌不凡,想逗逗他,不想他卻是個漢人……漢人都這般愛較真。既然他執意要搶去,搶本公主的東西的人,只有一條路可走。”

淳於公主從頭上取下了紗巾,隨手扔在了地上,“死。”

“可達魯爾汗覺得,好似今日追來的那幾人不一般。公主,眼下我們正在逃避右賢王追捕,未到下月滿月時,還是小心為妙……”

淳於公主微微一怔,腦海中回想著今日見到的那個黑馬男子的身姿……

飄渺、俊逸,他就好像大漠裏的狼,兇猛、狠辣;又好像天上的一只雄鷹,犀利、陰狠;他像秦皇的追風、楚霸王的烏騅;他也像金戈鐵馬的將軍、啖肉飲血的馬賊、窮途末路的刺客……

很久沒有在西域見到這樣的男子了。

他的那個面具……怎麽可能呢?五年了。我竟然還會遇上那個戴著面具綁走我的人?

“公主?”達魯爾汗見淳於公主久久不說話,開口輕聲喚道。

淳於公主忽的收回神思,抿了抿唇,“你去打水,我要洗澡。還有……今日夜裏你不必守著了。”

“是。”達魯爾汗點頭,立即轉身出去了。

那男子……或許,他能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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